陆元的腿恢复在六月份, 薛桐参加完七月初的香港回归周年大会后就要启程回港了。
陆诗邈打好了离职报告,准备十月份报考公安大学。
两人对分离都闭嘴不提。
六月中旬梅雨前,上海温度总会忽冷忽热,周五夏日傍晚, 院子外得有三十多度。
薛桐今天上课时特别想吃西瓜, 于是差遣刚加班回家的陆诗邈去超市买水果。
最近高考刚结束, 上海游客突然激增,陆诗邈穿着运动鞋提着西瓜, 侧身挤进家门口高举闪光灯的人群。
她在推开自家大门时,嘴里客气念叨:“不好意思, 这是私宅不能拍照。”
游客见主人发话听话地收起手机, 可等到人进院子, 便又肆无忌惮地举起手机,围着精致的德式洋房自拍起来。
她推进家门, 只听薛桐说:“你爸刚刚又给我打了电话了。”
薛桐正趴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大腿上缠着膏药绑带。
上周她和办公室教官们有飞盘比赛,因为用力过猛不小心拉伤了大腿, 为了尽快恢复,薛桐每晚都趴在沙发上用冰袋冰敷。
“劝我不去北京是吗?”陆诗邈将西瓜扔在地上,跑到中央空调下面吹冷风。
“对,你爸现在每天必定要给我一个电话,像上班打卡。”
陆诗邈自从跟爸爸说了自己未来打算,陆元便开始每日轰炸女儿, 用各种方式劝阻陆诗邈离沪,追到女儿单位、出租房, 死活不同意她辞职读研。
而女儿随父亲, 倔强起来足够冷漠, 不仅电话不接,为了躲避陆元的狂轰乱炸,陆诗邈抛弃了沈法医,每日来华山路住。
找不到女儿的陆元开始寻求薛桐的帮忙,问薛桐怎么能放任自己女朋友离开上海去北京读书,以及用就「不怕陆诗邈离开后两人感情会马上崩裂吗?」来给薛桐施压。
如今两人每日定时定点会打一通电话,确认陆诗邈的想法,薛桐和陆爸都快聊出感情来了,偶尔陆元的电话迟到,她都会怀疑陆爸是不是腿又出了什么事。
“拉黑。”陆诗邈面无表情的说。
“不太礼貌。”
薛桐把冰取下,坐在沙发上,指着桌子上的礼盒,“其实你爸挺可爱的,听说我腿受伤了,今天还给我邮了个筋膜枪,说是他最近用到的好物。”
“我爸最烦的就是这点,特别粘人。”陆诗邈拿过礼盒拆了,拿出筋膜枪正反看了眼,“没什么边界感,让人觉得腻得慌。”
“腻。”薛桐若有所思地点头,“你有时候也挺腻。”
陆诗邈把目光从筋膜枪上挪开,目光和薛桐对视,“你嫌我粘人啊?”
“有时候确实挺粘人的。”
薛桐伸手讨要筋膜枪,准备试用一下陆爸推荐的好物,“我六点下班,你每周来接我,从五点五十就开始短信催,我东西都没收拾好,让我压力很大。”
陆诗邈将东西递过去,“可你每次都是六点半才走出来。”
“那我从办公室走到校门口不需要时间吗?”薛桐把枪对准没受伤的大腿根,放松最近没法活动的筋膜。
“行,不催了。”陆诗邈摆手,转身去摆弄电视机旁的台式黑胶机,嘴里酸道:“反正你也没多少机会被我催了。”
薛桐听出陆诗邈语气带的小情绪,开口安慰:“没事,两年半很快的。”
两年半很快的。
她说完,房间陷入一阵沉默。
落地窗外月亮已经升空,路灯下的游客还聚集在铁栏栅外,纱窗帘围挡房间里此刻两人的寂静,陆诗邈手停在一堆黑胶唱片上。
适度的沉默后,陆诗邈举起一张陈旧带着霉味的黑胶唱片,封面是一身红裙,专辑名称写的是西语。
她看不懂,转身问薛桐:“这上面写了什么?”
薛桐探身聚睛看,她结合了封面的意境和著作者的名字,回道:“邂逅夏日,看这个作曲家应该是阿根廷人吧,听名字像探戈舞曲。”
“你曾祖父很喜欢探戈。”
陆诗邈手在盒子里翻拾,这些黑胶唱片上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收藏年份,大部份的唱片都来自于日本制招商,音乐类型高度统一,都是些tango曲。
“那个年代的人娱乐可能就是跳舞吧。”薛桐被筋膜枪震的发出颤音。
陆诗邈小心翼翼地将唱片从薄膜中取出,吹了吹转机上的灰,将黑胶盘扣进去,顺手按下了播放键。
黑胶唱片连接的是电视旁的影院音响,客厅忽然被一阵低音提琴组覆盖,优雅的手风琴响动,小提琴交织层叠,浪漫探戈的狂野张力都来源于这些管弦组合。
陆诗邈穿着背心,踢掉脚上的拖鞋,穿着白袜子走到地毯上,对着用筋膜枪放松筋骨的薛桐伸手。
她说出了《闻香识女人》电影里的经典台词,“no mistakes in the tango, not like life,just tango on。”
“你会跳tango?”
薛桐挑眉,按停了筋膜枪,不自觉地将东西撇到一边,饶有兴趣地抬头瞧陆诗邈。
“tango它只需要舞伴相贴。”陆诗邈弯腰,手伸着邀请薛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这位靓女共舞。”
薛桐忘记腿伤,从沙发上优雅起身,也脱掉拖鞋,穿着袜子笑着将手搭上去,“靓女这词一出口,会显得这舞很腻。”
“是吗?”陆诗邈搂紧对方的腰,在地毯上挪动步伐。
这条地毯是她们一起去家具店挑的,纯白色,上次沙发激战搞乱的火龙果汁已被清理干净,两人白色的袜子踩上去,毛毯松软塌陷,分不清脚步在哪。
小提琴前奏已经过半,大提琴突然间切入,大提琴和手风琴在客厅激荡,老唱片因为划伤会间歇时发出刺啦的停顿,倒也恰份。
两人相搂的手也贴在彼此肌肤上。低音组合本就是探戈的诱惑力,tango是若即若离的舞种,充满了随机的未知性。它不在乎脚步是否正确,它只关于沉闷的晚间时刻,情爱是否被蒸腾在梦里。
迷离似梦的夏夜,一场邂逅与探戈的奇遇。
陆诗邈觉得薛桐摆动的腰迷人,融合在舞曲和暗淡灯光中,让人分不清虚实。
她不自觉开口夸赞,“你跳的真好看。”
“你忘记我是半个西班牙人了吗?”
薛桐将人颠荡起的发尾捋顺,额头贴在陆诗邈侧脸,尽量不让说话声音搅乱这场舞步。
“这难道也有血脉压制的说法?”陆诗邈一不小心,踩在薛桐脚上。
薛桐带着陆诗邈迷乱地在地毯上踩着,“再凶狠、恶劣的人只要踩着探戈曲扭动,都会慵懒和平静起来,这是浪漫探戈的意义。”
“是吗?”
陆诗邈完全被薛桐吸引,她身上还有下班未散去的淡淡的香水,两人信任拥抱的姿势,是剔除掉拘束后放松地摆动。
薛桐贴着陆诗邈的耳朵,鼻尖漫不经心划擦对方的耳根,她瞧对方错乱又青涩的脚步,笑意在起伏呼吸声里出走。
她忍不住说:“你很可爱。”
陆诗邈并不害羞。
相贴的柔软肌肤会包容青涩的一切,她们只会被彼此的味道叫醒。
她们甚至拉开了落地窗帘,房间灯光暗着,黑胶没有停止转动,游客可以从栏栅外、窗外探望到两人的舞步。
只是她们不懂。
探戈欢快的步伐,是表达离别的爱意。
她们没有礼服,却认真嗅着对方,指尖在腰上试探性地摩擦,在两人舞步之中,情绪慢慢沉落与管弦乐里,她们不是情侣、不是对方的爱人、只是今晚梦幻之旅中短暂相识的知己。
薛桐跳着。
有些重复的步伐让她想起西班牙时的自己,又想起小时侯看的港片,梁家辉拍的那部《情人》,1929年的西贡,一位法国少女发誓自己不会爱上中国阔少的剧情。
她确实未曾想过自己伴侣,会是个原本听不懂广东话的内地人,更不会想到今夜如梦似幻的舞步又脱下她一层冰冷的壳。
“你说的,两年半很快的。”陆诗邈的语气,是难以掩饰分离的心酸。
“当然。”薛桐点头。
“你会害怕又要分离吗?”陆诗邈在舞步中发问。
“我们又不是见不了面。”薛桐双手搭在陆诗邈的肩膀,两人已经从探戈姿势,变成了互相踩影子的慢晃,“四年分离你改变了很多,我现在很期待两年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变得更吸引人。”
“你的影子比我长。”陆诗邈指着地上的光影,白袜子踩在薛桐倒影上,
“如果我们可以如影随形就好了。”
薛桐脑海中想到这个词,脱口而出。她如果可以变成影子,走出房门只要被阳光一照,随时能在她身边现形就好了。
陆诗邈手从腰上慢慢往上移,捧起薛桐的脸。
她能看出薛桐脸上也有不舍。
“有一天会的。”陆诗邈说。
薛桐知道对方的意思,伸手将人紧紧搂入怀里,“我前天去买了对戒。”
陆诗邈鼻尖贴在薛桐脖颈里,“好巧,我也是。”
黑胶唱片转完了最后一首。
夏日吊带和短袖也在此刻贴揉到了一起,彼此成为彼此接下来的伴奏。
薛桐边点头边笑说:“那我带你的,你带我的。”
作者有话说:
并不是没计划就是要分手。
我认为番外的这几章已经写明白了两人对爱情的视角了,我只想写成年人该有健康爱情。
薛桐刚到上海的时候对60s说过:「我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你不必因为我来上海有任何压力。」
60s也对薛桐说过:「或许你未来会遇到比我更耀眼的人。」
比起爱,共同体的或许是种更好的表达,一种共同面对命运安排的伙伴或许对她们形容更加贴切。intentionally的维护一段亲密关系,会让异地恋立马坠入极端,让「我为了你才去香港」「我为了你才来上海」变成绑定的义务,责任的驱使。
但「责任」是不可能留下一个人,唯有吸引才可以。爱情暧昧期的“拉扯”并不是最上头,爱情保鲜阶段产生的“粘性”才是。为了怕失去彼此的吸引而努力向上、不由自主地优秀去填满对方的视野,让双方永远保持化学反应,成为“该干嘛干嘛”的人。
「没想那么多」是当下一秒,我只看得到你。
那看到你的所有美好组在一起,变成了爱你的永远。
「求稳」只会让爱情顾左右而言他。
番外日常还有一章就结束了哦
今日配粤语歌曲:《难得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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