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舟还记得,之前他带着君芙蓉和君拂一起去魔兽森林探险,君芙蓉看到那些受了伤的低阶魔兽,总会好心地把它们一起带上。
甚至还会拿出自己藏的高阶丹药给它们治伤。
他自然愿意守护小师妹的这份善良。
但君拂每次都要泼冷水,说什么带着幼年魔兽会引来更高阶魔兽。
虽然确实有一次引来了一头五阶魔兽,但那次除了君拂受了点轻伤,他们俩都没什么事……
可令苏远舟没想到的是,对待魔兽尚且如此照顾的蓉儿,怎么对待同类却这般冷漠。
难道……
一个令苏远舟浑身发冷的念头的冒了出来。
难道,蓉儿只有在她们面前才会露出那副柔顺善良模样。
现在这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才是真正的她?
不,绝不可能。
苏远舟强迫自己压下这些心思,努力说服自己,蓉儿只是爱干净罢了,是他太脏了,所以才惹得蓉儿不开心。
“君师姐,这小崽子就是个罪奴,竟然不长眼冲撞了君师姐您,我这就砍他一只胳膊为您出气!”又有一个弟子冲了出来。
显然,他是想借机讨好君芙蓉,见君芙蓉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在那里皱着秀眉整理衣服,便拔出了佩剑,气势汹汹向苏远舟的方向走来。
苏远舟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盯着君芙蓉,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哪怕半分同情或怜悯的迹象,可惜没有。
她一脸冷漠,眉眼间染着不耐。
好似只在乎自己的裙子脏没脏,全然不在意他是死是活。
眼看着那把剑就要向自己的手臂砍来,苏远舟绝望地闭上了眼。
只是中了毒尚可挽回,可若是被砍了一条手臂,那他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剧痛没有袭来。
苏远舟带着三分迷茫抬头,就见那把剑突兀地停滞在半空。
那名弟子使力使得双颊通红,可剑还是纹丝不动。
君拂上前半步,挡在苏远舟面前,“他虽是罪奴,却己被我买下,几位这么做可是过分了些。”
说罢,她手指微动。
那名弟子劲力一松,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但也不敢再上前,看向君拂的眼神带着几分忌惮。
身为天虚宗的弟子,自然眼高于顶,若是旁人他肯定毫无顾忌地上去破口大骂了。
可眼前这位身披黑袍的少女,竟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威压。
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君芙蓉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等高手,当即缓和了表情,露出一抹笑来,“妹妹不知他竟是有主的罪奴,无意冲撞了姐姐,姐姐莫要怪罪。”
君拂冷笑,“别姐姐妹妹叫的这么亲热,我没什么妹妹。”
说完,她睨了苏远舟一眼,“走吧。”
君芙蓉笑容一凝,但还是忍住了,急急叫住君芙蓉,“阁下也是去参加宗门大比的?”
倘若此人也是为了宗门大比而来,那她可是遇到了一个劲敌。
这几年,她为了宗门大比废寝忘食地修炼,甚至不惜吸食了五师兄的修为,绝不可再有丝毫差池!
“无可奉告。”
西周响起一片嘘声。
“这人也太嚣张了…”
“君仙子身边那个少侠可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可却被她死死压制住,这人的修为最起码也在金丹顶峰啊。”
“天啊……这么年轻的金丹顶峰,那岂不是和君仙子一样了?”
君芙蓉不着痕迹地掐紧了掌心,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嫉恨。
听说这黑水城内有一个名为天机阁的神秘组织,专干买卖情报之事,看来她要抽空去一趟天机阁,打探打探这黑袍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
苏远舟垂着眼跟在君拂身后,虽然胳膊因为君拂的搭救保住了,可却没有一丝领情。
他是她花了一颗中品灵石买来的,若是在大街上被人砍去了一条手臂,一来她面子上过不去,二来,她也会损失一个新买来的奴隶。
她全是为了自己,他才不会感动呢。
苏远舟闷声跟随着君拂进了客栈,正想着怎么才能报仇,君拂突然丢了一个储物袋过来。
储物袋“咣”一声砸在桌子上,瞧着分量不轻。
“这里面有五千灵石,都是给你的。”
经过这几年苦修,君拂的外貌发生了不小改变,眉眼间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坚毅冷厉。
或许是因为常年独自修行,她不擅长与人沟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这个孩子,顿了好久才说出一句: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那张奴契也被她放在了桌子上。
“我还有事要做,就这样吧。”君拂戴上兜帽,将自己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我们就此别过。”
见君拂要走,苏远舟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等等!”
君拂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
“你……你就这么把我放了?”
“不然呢?”
想到了什么,君拂突然笑了,顺手揉了揉苏远舟的脑袋,“你以为我把你买下来,是想让你做我的奴隶?”
“不是吗……”苏远舟愣怔地问。
“当然不是。”君拂半蹲下来,与他平视,“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你就当我是为了他才把你买下来的吧。”
苏远舟瞳孔微微震颤了一下,故人……君拂说的故人,难道就是他?
看来君拂心里还记着他这个师兄,可如果真的心里有他,又为何忍心对他下那等毒手?
君拂坏就是坏,和蓉儿相比,她才是真正的恶人,她做下的恶事,不是这一桩小小的善举就能抵消的!
苏远舟正咬牙怨恨着,就见君拂身上的玉牌突然逸散出了丝丝红雾。
那红雾逐渐凝实,最后竟然凝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那男子气息诡谲,容貌异常俊美,而且打扮十分秾艳,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斑斓毒蛇,看过来时让他忍不住背脊一凉。
“怎么了老师,这孩子有问题?”君拂敏锐察觉到了穆尧眼神不对。
穆尧见多识广,没什么障眼法能瞒得过他,之前擎朗用易容果骗她,就是被穆尧发觉的。
穆尧略带深意地望了苏远舟一眼,而后便收回了目光,“没什么。”
“就是想提醒你一句,现在整个中元域都在通缉你,最好别再做这种为人出头的事。”
穆尧的语气稍微有些严厉,君拂点了点头,“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黑水城里与这男孩一样的罪奴有很多很多,她没那个能力救下所有人,也不想当什么伟大的救世主。
穆尧的神色缓和许多,“清楚是谁把这盆脏水泼在了你头上吗。”
君拂点头,“除了君芙蓉还能有谁。”
“嗯……你那个师妹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接下来的对话苏远舟己经无心去听了。
刚刚君拂竟然说,是蓉儿陷害了她?
这怎么可能!
可此处没有外人,看君拂的神态,又不像是在说谎……
“我刚才故意在君芙蓉面前展露了修为,她一定会急,我猜她很快就会寻找新的目标……”
不,不可能!
苏远舟不愿再去听,捂着双耳,脚步仓皇地跑了出去。
君拂好奇地看过去,“他这是怎么了?”
苏远舟站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炽烈的阳光驱散了身体里寒意,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绝不相信他从小捧在掌心爱护长大的小师妹会那么对他,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君拂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所以才故意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其实就是想挑拨他们师兄们的关系。
君拂此人,何其歹毒!
想到这里,苏远舟眼神倏然变得凌厉。
幸亏他是看着蓉儿长大,对她足够相信,不然就真中了君拂的奸计了!
既然君拂如此歹毒,那就怪不得她了。
想到这里,苏远舟狠下了心,掀开自己左臂的袖子。
枯瘦的左臂上,缠绕着一条通体黢黑的小蛇。
他蹲下身来,指尖垂向地面。
原本一动不动的小蛇便像活过来了一般,自他手臂上攀爬而下,在地面上游走。
“小黑,去吧。”
苏远舟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这是他天元皇族的护国神兽,绝渊噬魂蛇的幼崽。
它饮九幽冥水长大,吞吐间会散出剧毒黑雾。
此毒入体后不会迅速发作,而是会一点一点腐蚀中毒者的肉身,让人生不如死。
因为这一特性,天元皇族常常用绝渊噬魂蛇的毒来审讯犯人,或者将它作为一种刑罚来使用。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几个哥哥把他带到了地牢,让他亲眼看了一个犯人的受刑过程。
那人被折磨的面庞扭曲,拼命用手指抓挠着地面,甚至妄图自杀寻求解脱。
可是没有用,这种毒在腐蚀人的血肉的同时,会护住宿主的心脉,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折磨……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君拂,不要怪我,这都是你应得的下场。”苏远舟沉下了脸色。
这条蛇是他大皇兄养大的,为了让它更具杀伤力,他那一贯心狠手辣的大皇兄竟然不惜违背天理,命人寻来了许多金丹境的修士饲养这蛇。
这小蛇虽然还是幼年,却有着可以和元婴境修士匹敌的能力,君拂绝无可能逃脱。
他冒死偷出了这小蛇,本想给自己留作一张保命符,但为了报仇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亲眼看着小蛇悄无声息从缝隙爬入君拂房间,苏远舟心神稍定。
他漫无目的地街上逛了两圈,听到有人嚷嚷天虚宗的君仙子去了天机阁,便打算跟着去看看。
天机阁创立于三年前,传说其阁主修为高深,精通天机推演,无所不知,仅用了三年时间便让天机阁在修真界崛起,势力遍布五域。
他们不问恩怨,不讲是非,只认灵石、法宝和契约。
“只要你们阁主开口,无论多少灵石,法宝,法器,我都可以双手奉上,他到底为什么不见我?”
君芙蓉站在天机阁外,西周聚集了不少人,见她竟然被天机阁主当面拒绝,互相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
被这么多人嘲笑,君芙蓉的脸色当即就挂不住了。
她可是中元域第一天骄,去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哪里受过这种气?
偏偏这天机阁是她天虚宗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即使气到胸痛,她也不敢发作。
站在她对面的灵仆却是面色平淡,“阁主有令,今日不见女客,您可以等明天再来。”
早就听闻天机阁主脾气古怪,君芙蓉只能耐着性子答应下来。
反正今天和明天,也不差什么。
“这位小公子,请和我过来一下,阁主要见您。”
苏远舟左右环顾,找了好久才意识到那灵仆说的是自己。
西周排队的人一齐向他看过来。
他不想太引人注意,匆匆跟着灵仆进了天机阁。
一路上,苏远舟不停腹诽,也就是他现在伤势还未复原,不然非得帮蓉儿出口气不可。
什么天机阁阁主,依他看就是个江湖术士,竟搞这些故弄玄虚的玩意!
正腹诽着,苏远舟己经被带入了阁中的大殿。
这里装横古朴,上书一排大字,自带一股威严气息。
“世间万相,皆可入楼;凡有代价,便无秘密。”
“小公子,阁主让我交给你一件东西。”
屏退左右后,灵仆递过来一个木匣。
苏远舟耐着性子接过木匣,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一块留影石。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把那块留影石拿了出来。
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天机阁阁主,是想给他看什么东西?
这块留影石中记录的影像,到底是什么呢?
在灵仆的眼神示意下,苏远舟搜刮着体内仅存不多的灵力,艰难地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中。
石上刻着的纹路倏地亮起,接着他面前便升起了一面巨大的光幕。
“五师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光幕上,君拂跪坐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苏远舟心疼地不行,只恨不能穿越回去将小师妹抱在怀里安慰。
画面里的他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面容被痛苦覆盖,正是三年前的情景。
那时他刚突破元婴,正是虚弱之际,不想却倒霉地遇到了一头五阶凶兽,他为了保护蓉儿不慎被凶兽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