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信步于山径,唇齿间仍回味着三鲜莲花酥的酥化鲜香。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前方林间空地,几片落叶飘落的轨迹、微不可察的气流扰动,瞬间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张无形的、层层叠叠的陷阱网。
“有点意思。”江离嘴角微扬。这陷阱的精巧远超猎户手笔,竹篾的韧性、藤蔓的弹性、机关簧片细微的预压声……组合出一种刁钻灵气的杀机。‘看看是何方神圣。’他非但不避,反而径首踏入陷阱范围。
左前方蕨丛猛地弹起!三根削尖竹箭呈品字形,带着凄厉破空声射向下盘,封死左右闪避空间。
江离眼皮未抬。‘角度刁,速度慢。’脚尖在腐殖土上随意一点、一旋,身体如风拂柳条,以微小弧度侧身、后仰。嗖嗖嗖!竹箭贴衣角钉入身后树干。
脚下落叶层猛地一陷!翻板陷阱张开,露出底下削尖木刺!同时,头顶浓密树冠里,一张坚韧藤网兜头罩下!上下夹击,快如闪电!
‘够狠!’江离下落身形诡异地凝滞一瞬,右足尖在翻板陷阱边缘仅容脚尖的硬木框上轻巧一搭借力!身体如失重羽毛,斜飘起半尺。呼!藤网擦着他脚底板掠过,重重砸在陷阱上盖住木刺。
左右两侧竹子猛地弯折弹出!两根顶端绑锋利石片的弹性竹竿,如毒蛇交叉剪向腰腹!时机精准,江离旧力己尽,眼看避无可避!
电光火石间,他屈指一弹!一枚拈在指尖的细小松针,带着微不可察劲风,精准射中右侧竹竿顶端石片与竹身连接处一个微小藤蔓缠绕节点!“嗤!”松针没入。右侧弹竹竿如被抽筋,软绵垂下,石片“当啷”坠地。左侧竹竿呼啸扫空。
江离稳稳落回空地中央。
‘该没了吧?’念头刚起——
嗡!地面轻微震动!以立足点为中心,半径三尺地面猛地向上弹起!竟是一个巨大、由韧性老竹篾编织的弹射托盘!托盘边缘,数十根涂着幽蓝光泽的毒针根根竖起!‘还有?!’狂暴弹力瞬间爆发,要将他连同毒针弹向高空!高空之上,一张粘稠坚韧的油网早己张开!
弹力及体刹那,江离身体如水游鱼,顺着力量顺势而起,毫不硬抗。‘核心在何处?’目光如精密探针,瞬间锁定托盘底部那承受最大压力、完美传导力量的——核心榫卯节点!那是一个由七根不同角度粗细竹篾巧妙嵌套而成的复杂多向咬合结构,整个陷阱的力量枢纽!
身体被弹起、即将触及头顶油网的瞬间,江离动了!手中那根普通的剔牙竹签,带着一缕凝练至虚无的指风,朝着榫卯结构上一个极其隐蔽、看似毫不受力的小小凸起——轻轻一点!
‘破!’
咔嚓……嘣……咯吱……
一连串细微到极致的崩裂声响起。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核心节点在竹签点中的瞬间,内部积蓄的恐怖应力找到了宣泄口,沿着竹篾纤维、榫卯缝隙疯狂传递、释放、扭曲!七根咬合竹篾瞬间失衡!坚韧纤维寸寸崩裂!榫眼胀开,楔子弹出!
轰——!
整个巨大弹射托盘,连同淬毒尖针,在江离脚下不足三寸处,如同内部彻底崩溃的肥皂泡,轰然解体!竹篾断裂声、机括崩飞尖啸、毒针散落叮当声混杂!弹射之力消散,江离轻飘飘落回地面,脚下狼藉一片。头顶油网无力垂挂。
林间死寂,唯余风声。
“哗啦!”头顶树冠剧烈摇晃。一个娇小身影如受惊灵猴跃下,轻盈落在江离面前几步远。
少女杏眼桃腮,肌肤胜雪,粗布衣衫难掩灵动狡黠,正是黄蓉。此刻她双眼瞪圆,小嘴微张,俏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惊愕!她的七重连环陷阱,竟被一根破竹签点没了?!爹爹都曾夸赞此陷阱巧思入微的!
“你……你……”她指着江离,又指指地上报废的陷阱残骸,俏脸涨红,憋不出话,只觉得无比丢人!
江离却随手丢掉竹签,目光扫过黄蓉因羞恼微微起伏的胸口,落在她下意识护在身后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上——里面透出精密金属簧片的冷硬气息。‘好东西!’鼻翼微动,一股香气钻进鼻腔:泥土焦香、荷叶清气、浓郁油脂芬芳……混合着高温肉香。
“啧,”江离咂咂嘴,仿佛还在回味莲花酥,目光首勾勾落在包袱上,诚恳道:“陷阱不错,就是核心机簧应力分布有瑕,第七根副簧预压过度,遇上懂行的,易从‘兑位’榫眼崩起。”他无视黄蓉瞬间变得更加精彩的脸色,话锋一转,露出馋笑:
“小丫头,包袱里那玩意儿火候差不多了吧?再焖下去,鸡胸肉该柴,鸡腿汁水也锁不住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我用‘叫花鸡火候秘方’换你那堆破烂里的核心机簧,如何?保你下回做的鸡,皮酥肉烂,骨香入味,连骨头缝里的汁儿都能嘬出来。”
黄蓉:“……”看着这个灰扑扑、理所当然要拿“秘方”换她宝贝机簧的怪人,再看看地上惨不忍睹的陷阱残骸。陷阱被破,藏鸡被看穿……这到底是哪来的妖怪?!憋屈、羞恼、惊疑在她心头翻腾。小虎牙磨得咯咯响,杏眼死死瞪着江离。
半晌,她肩膀一垮,小嘴一撇,带着万分不甘和一丝压不住的好奇,飞快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温热油纸包,没好气地塞给江离。哼,便宜你了!然后气鼓鼓地蹲下,在陷阱残骸里扒拉出一个核桃大小、由至少十七片淬火精钢簧片精密咬合、散发幽冷光泽的核心机簧,用力塞到江离手里。
“秘方!”黄蓉伸出手,凶巴巴地瞪着,一副“敢骗就跟你拼命”的小老虎模样。
江离接过沉甸甸、温香扑鼻的油纸包,满意点头,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泥地上龙飞凤舞地划拉起来:
“其一,裹泥。非黄泥,取深塘底三寸下无砂白胶泥,混三年陈稻草灰(非新草灰燥气重),加半坛五年陈花雕酒和匀。泥厚需与鸡重等比,以指弹之,声如闷鼓为佳。过厚肉柴,过薄皮焦内生。”
“其二,火塘。掘深坑,底铺卵石烧至赤红,撤明火,覆热灰烬半尺。置泥团于灰上,再覆热灰烬及未燃尽炭块。火候在‘焖’不在‘烧’。灰烬恒温如文火慢煨,热力由外而内透骨,油脂析出,酥皮自生。”
“其三,时辰。观泥缝!泥团顶必有细裂纹,初如发丝,待裂纹蔓延如蛛网,且缝隙透出热气由浓白转淡青,带荷叶焦香而无生泥腥气时,便是骨酥肉烂、汁水将溢未溢绝顶火候!早一刻生,迟一刻干。”
写完,树枝一丢,抱着油纸包,身影一晃便没入山林深处。香!赶紧吃!
空地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陷阱残骸、泥地上的秘方字迹,和一个捧着冰凉机簧、对着叫花鸡秘方陷入深深沉思的俏丽少女。深塘白胶泥……三年陈草灰……五年花雕……观泥缝……黄蓉杏眼放光,小嘴念念有词。真有门道!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烤鸡的焦香。
黄蓉猛地回神,望向江离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手中那枚代表自己骄傲被轻易瓦解的小小机簧。
“哼!怪人!”她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小虎牙又磨得咯咯响,“下次……一定让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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