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四合院—大风扇（一）
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卷着秦家村东南角麦田里新翻泥土的腥甜气，也捎来了远处水泥厂永不疲倦的轰鸣和那无处不在的细微粉尘。可今天，这风里还搅着一股子更生猛的东西——铁锈、机油，还有上千人屏住呼吸的、混杂着恐惧与亢奋的味道。
乌泱泱的人群，把田埂都压塌了半截。穿着洗得发白军装的士兵们，腰杆挺得像标枪，可眼珠子全黏在田垄中央那个庞然巨物上，挪不开半分。几个深蓝中山装、胸口别钢笔的工程师，围着张被风吹得哗哗乱响、快有门板大的图纸，唾沫星子横飞地争论着什么“法兰盘”、“预紧力矩”，旁边几位头发花白、眼镜片厚得像瓶底的国家专家，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会儿看看图纸上那些复杂得叫人眼晕的线条，一会儿又死死盯住田里的东西，嘴里念念叨叨，全是听不懂的词儿。
“乖乖……这……这是啥玩意儿？” 王老栓吧嗒着早灭了火的旱烟杆，烟锅里的灰掉了一鞋面都没察觉。他眯着昏花的老眼，瞅着那横躺在返青麦苗上的三条钢铁巨蟒，声音都劈了叉，“这……这得是啥庙里的佛爷使唤的芭蕉扇吧？一条怕不得有……有咱们村头到村尾那么长？”
刚从水泥厂下工、穿着崭新灰卡其布工装的赵铁柱，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嗓子发干：“一百多米……一条叶子！娘嘞！咱厂里那大磨盘跟这比，就是娃娃手里的拨浪鼓！” 他身后几个同样工装的青工，脸煞白，水泥厂里震耳欲聋的机器曾是他们见过最威风的“铁牛”，此刻在这三条静卧的钢铁山脉面前，温顺得像小羊羔。
娄晓娥、秦京茹她们几个姑娘也挤在人堆外沿，新做的花布棉袄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像几朵刚开的花。可她们脸上的惊骇一点不比旁人少。秦京茹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娄晓娥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晓娥姐……这……这东西也是王特派员弄来的？他……他打哪儿弄来这么吓死人的物件？” 那巨大的扇叶躺在麦田里，冰冷沉默，把她们亲眼看着“十日造村”建立起来的那点对“工业”的认知，又生生碾碎了一回。
娄晓娥没答话，她望着那泛着冷光的金属巨物，下意识回头望了望村口王子珩那座安静得别墅小楼。
“图纸！图纸拿稳喽！” 一声带着破音的厉喝炸响。是京城来的动力专家陈工，他几乎整个人扑在图纸上，枯瘦的手指戳着上面一处密密麻麻的标注，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看这儿！塔筒连接面水平度！万分之五！差一丝头发丝儿，转起来能把塔筒自个儿拧成麻花！还有这叶片用的料……” 他猛地抬头，厚厚的镜片后射出近乎癫狂的光，死死盯着那庞然大物，“这强度！这韧性！抗疲劳性……这……这玩意儿根本不该现在造得出来！我们研究所连理论都摸不着边！这……这打哪来的神仙物件？” 这尖锐的质问，像把冰锥子，捅破了所有人心里那层不敢捅的窗户纸——这东西，到底从哪蹦出来的？
旁边一个年轻工程师脸都白了，跟着点头：“陈工说得在理……这吊装，简首是刀尖上跳舞！八百吨的主吊，还得配西百吨的辅吊……重心稍微飘一下……” 他没说完，但那百米巨叶一旦从半空砸下来的景象，让所有人后脖子都嗖嗖冒凉气。
“呜——嗡——！”
低沉雄浑的咆哮由远及近，压过了所有议论。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目光齐刷刷转向村道。一台庞大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红色钢铁巨兽——八百吨履带式起重机，正沿着新铺的、光溜坚硬的水泥路，碾压而来！粗壮的钢铁履带碾过路面，发出“咔嚓、咔嚓”沉重又规律的闷响，仿佛大地在它身下痛苦地呻吟。那尚未完全展开的红色桁架臂，像蛰伏巨龙的脊骨，仅仅是这移动的身躯，就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每一步都踏在围观者的心尖上。
履带吊在预留的巨大作业平台边轰然刹住。粗壮的液压支腿在尖锐哨音指挥下，“嗤嗤”作响地伸出，如同巨兽探出钢爪，重重砸进预先浇筑好的厚实混凝土基座里。
“咚！”
沉闷的撞击让脚下地面明显一颤。庞大的机身微微调整，最终像一尊钢铁浇筑的佛陀，稳稳坐镇在麦田边缘。驾驶室高高的玻璃窗，像巨佛冰冷的眼眸，漠然俯视着即将开始的献祭。
人群死寂。只剩下履带吊引擎低沉而持续的咆哮，像巨兽压抑的呼吸。麦苗在钢铁阴影下不安地簌簌发抖。士兵们喉结滚动，工程师们攥紧了拳头，老农们忘了呼吸。那三条百米长的钢铁“芭蕉扇”，在八百吨巨兽的映衬下，不再是死物，它们成了等待被唤醒、送上天空祭坛的金属神灵。空气绷紧如弦，只待那第一声号令。
“呜——嗡——！”
履带吊的引擎猛然拔高音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钢缆瞬间绷得笔首，发出弓弦拉到极致般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庞大的车身微微前倾，将山岳般的重量死死压向液压支腿。大地仿佛在它脚下痛苦地呻吟。那条横卧的百米钢铁巨蟒，被无形的巨力缓缓提起一端！流线型的冰冷身躯在稀薄的春日阳光下，划出一道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弧线。被压实的麦苗深陷进泥土，留下触目惊心的凹痕。巨大的阴影随之移动，如同死神缓缓抬起的镰刀，扫过下方一张张煞白的脸。
“稳住！重心偏移警告！辅吊！辅吊准备介入！” 工程师的尖叫带着哭腔，瞬间撕裂了引擎的轰鸣！
就在叶片被提升到离地约莫三丈高时，异变陡生！那庞然大物猛地一顿，紧接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连接主吊钩的钢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百米长的钢铁扇叶尖端，像一柄失控的、足以劈开山岳的巨斧，朝着人群相对稀疏、但仍有士兵和专家站立的那片区域，无可阻挡地压了下来！
“啊——！”
“老天爷！要倒啦！”
“快跑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如同瘟疫爆发！刚才还屏息凝神的人群像被沸水浇了的蚂蚁，哭喊、推搡、绝望地奔逃！几个胆小的妇人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老村长秦大奎被人流裹着踉跄后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遮蔽了天光的钢铁阴影，脸上血色褪尽。娄晓娥尖叫着捂住了嘴，秦京茹则像吓坏了的小鹌鹑，死死抱住身边的王秀兰，抖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