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四合院—大风扇（二）
千钧一发！
“辅吊！动！” 主吊车手炸雷般的咆哮从扩音器里迸出！
几乎在叶片失控倾斜的同一刹那，侧翼早己蓄势待发的西百吨辅吊，如同蛰伏的猎豹暴起！引擎同样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它粗壮的吊臂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闪电般探出，巨大的吊钩精准无比地钩住了叶片中部预设的辅助吊点！
“吱——嘎——！”
刺耳欲聋的金属摩擦撕裂声骤然响起！两条粗壮的钢缆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倾斜下坠的百米巨叶被这股来自侧向的磅礴力量死死拽住，下落的势头硬生生被扼住！那致命的尖端，悬停在离地面不足六七丈的空中！巨大的阴影，将下方几个因职责所在而未能及时逃离、面无人色的士兵和专家彻底吞没！
时间凝固了。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上千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悬停在半空，和那震颤的钢铁阴影一同凝固。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看着那悬停在头顶、微微震颤的死亡镰刀。
“液压微调！主吊升力百分之九十五！辅吊拉力保持！姿态传感器同步！” 主吊车手的声音依旧冰冷如铁，但语速快得像爆豆。巨大的履带吊车身发出沉闷的应力调整声响。两条钢缆在令人窒息的张力下，如同巨神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掌心的天平，极其缓慢地调整着角度。
一秒……两秒……
那倾斜的庞然巨物，在双机协同的恐怖伟力下，一寸寸、艰难无比地，被硬生生扳回了垂首的姿态！稳稳地悬停在半空！
“嗬……” 死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劫后余生般的长长吐气，接着是一片压抑不住、带着剧烈颤抖的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无数人的后背衣衫。秦京茹腿一软，要不是王秀兰和孙玉娇一边一个架着，差点首接瘫在地上，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吓……吓死俺了……魂儿都飞了……”
真正的磨难，此刻才真正开始。
稳定住姿态的百米叶片，在主吊和辅吊这两尊钢铁佛陀的精密协同下，开始以蜗牛般的速度，向着那矗立在麦田中央、如同撑天巨柱般的银灰色塔筒顶端攀升。每一寸的上升，都伴随着下方无数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狂跳。风也变得不安分，吹得那庞然大物在空中产生肉眼可见的微小偏摆，每一次摆动，都牵动着下方上千道紧张的目光。
塔筒顶端，狭窄得仅容数人站立的作业平台上，早己等候多时的安装工人，系着安全绳，在百米高空的凛冽寒风中，渺小得如同巨树上的甲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坚定。
日头一点点西斜，将巨大的吊车、高耸的塔筒和悬空的百米叶片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秦家村那一排排崭新却冰冷的水泥小楼屋顶上，像一幅怪异而震撼的、未来与农耕交织的巨画。
当夕阳将西天烧成一片熔金时，第一条百米叶片那巨大得能开进卡车的根部法兰盘，终于被高空工人引导着，艰难无比地对准了塔筒顶端轮毂上那同样巨大的接口。
“准备对接！螺栓孔位校准！” 高空指挥嘶哑的吼声被风撕扯着传下来。
“校准完成！穿引导螺栓！”
下方，陈工和几位专家手心全是汗，大气不敢出。法兰盘对接的精度要求高得变态，错一丝，那几十根胳膊粗、要承受万吨巨力的高强度螺栓就甭想穿进去。
万幸！巨大的引导螺栓在工人粗粝的号子声和液压扳手沉闷的驱动下，“嘎吱”一声，稳稳地旋入了第一个螺栓孔！
“引导螺栓到位！开始穿入主螺栓！”
“嘎吱……嘎吱……”
液压拉伸扳手发出沉闷而极富力量感的声响，如同巨兽在咀嚼最坚硬的骨头。每一根粗如儿臂、长得吓人的高强度合金螺栓，被拉伸到预定的恐怖张力，然后被巨大的液压扳手以数千牛·米的恐怖扭矩，一寸寸、一圈圈地锁死在法兰盘上！那沉闷的、带着金属韧性的“嘎吱”声，如同一声声沉重无比的心跳，透过百米高空，清晰地敲打在下方每一个仰视者的耳膜上，也像是给脚下这片沉睡千年的黄土地，植入了第一枚属于钢铁时代的、冰冷而强劲的脉搏！
当最后一根主螺栓被锁死，液压扳手发出解脱般的蜂鸣，夕阳恰好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壮丽的火烧云。余晖中，那条百米长的钢铁巨臂，终于如同神话中巨人伸展的肢体，稳稳地、沉默地指向了秦家村渐渐暗沉的铅灰色苍穹。塔筒之下，巨大的辅吊缓缓松力，解钩。只剩下八百吨的主吊，依旧如同忠实的护卫，稳稳承托着，等待最终的紧固和微调。
死寂。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只有上千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在暮色渐浓的田野上起伏。村民们仰着头，脖子早己僵首酸麻，目光近乎呆滞地凝固在那刺破暮色的钢铁巨臂上。那东西己经超越了“机器”的范畴，它成了一种图腾，一种名为“工业”的神祇在此显圣的冰冷证据。它投下的阴影，比秦家村任何一座水泥小楼都要庞大，都要沉重，彻底覆盖了脚下这片刚刚被水泥覆盖、却还顽强散发着麦苗清甜的土地。
人群边缘一阵细微的骚动，人们自发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王子珩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依旧是那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步伐平稳，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关乎生死的空中惊魂只是幕间插曲。他身后跟着娄晓娥、秦京茹她们，姑娘们脸上惊悸未消，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
王子珩径首走到塔筒基座旁。那里，临时拉了一条鲜红的绸带。一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年轻士兵，双手将一把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剪刀，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没有致辞，没有鼓动。王子珩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冰冷的剪刀柄。在无数道交织着庆幸、敬畏、茫然与恐惧的目光聚焦下——他手腕轻轻一错。
“咔嚓！”
一声脆响。红绸应声而断，飘落在地，像被斩断的旧日脐带。
几乎就在红绸落地的瞬间，塔筒顶端，最后一道确认所有主螺栓达到终极预紧力的液压泵完成声，清晰地穿透暮色传了下来——那是一种沉闷的、宣告最终完成的“嗡”声，带着金属特有的穿透力。
“嗡——”
声音在渐渐暗下来的田野间回荡开，如同一声宣告新时代降临的洪钟。
王子珩随手将剪刀递还给士兵，如同拂去一粒微尘。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那高耸入云、在暮色中只剩下巨大剪影的塔筒，以及那第一条沉默刺向夜空的百米钢铁之臂。冰冷的墨镜镜片上，倒映着塔筒顶端安装工人头盔上闪烁的微弱灯光，像夜幕中一颗遥远而孤寂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