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四合院—外汇
小陈拧开雪碧瓶盖，冰凉的甜汽水带着刺啦作响的气泡涌入口腔，那熟悉的、带着点工业感的甜味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瞬。可那股子寒气入喉，反倒让他心里那点纠结更清晰了。他偷眼觑着沙发里那位爷——王子珩正端着那套冰裂纹釉色的茶杯，慢悠悠地品着岩茶，袅袅白气在暖黄的灯光下氤氲升腾，墨镜遮住了眼睛，只留下线条分明的下颌和没什么表情的唇线。
小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里冰凉的瓶子都快被捂热了。他想起了临走前，老首长办公室里弥漫的浓重烟味和那紧锁的眉头。那台能造特种钢材的精炼炉图纸，就摊在桌上，像一块压在所有人心口的大石。图纸是好图纸，老专家们都眼冒绿光，可图纸后面跟着的那串天文数字的外汇额度……还有对方那副“爱买不买”的傲慢嘴脸……
“怎么？”王子珩的声音忽然响起，不高，却像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小陈内心的挣扎。他没抬头，依旧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一副欲言又止、憋着屁不敢放的德行？在我这儿装什么纯情？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跟了我这么久，还摸不清我的脾气？”
小陈被这首白的点破弄得心头一紧，差点被一口雪碧呛着。他连忙放下瓶子，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脸上那点疲惫和放松瞬间被紧张取代。他看着王子珩，对方虽然没看他，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像实质般笼罩过来。
“头儿…我…”小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点干涩，“不是我要瞒您，是…是这事儿吧，它有点…有点不好开口，怕…怕您误会。”
“误会？”王子珩终于抬了抬眼皮，墨镜后的视线似乎扫了过来，带着点玩味，“误会什么？误会你想给我下套？还是误会你打算替谁当说客？”
“不是！绝对不是！”小陈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额角都渗出了点汗，“头儿您明鉴！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算计您！是…是这么回事。”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不说就真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干脆一股脑倒了出来：“就是…就是我临走前，在首长那儿，看到点东西。”
他组织着语言，尽量说得简单清晰：“一套…呃…特种钢材精炼设备的图纸！还有配套的精密数控机床！德国佬的东西，顶尖货！老专家们看了，都说有了这玩意儿，咱们的军工、航空航天、重型机械，能首接往前跨一大步！
小陈顿了顿，观察着头儿的反应，见对方依旧平静地喝茶，才继续道：“图纸是好图纸，可问题出在钱上！还有人家那态度上！德国佬要价狠啊！要的还不是咱们的钱，是硬邦邦的外汇！美金！黄金！数字大得吓死人！而且态度贼横！一副‘就这价，爱买不买，不买拉倒，你们这穷地方也玩不转’的吊样！首长他们…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外汇储备就那么点，还得紧着更急的粮食、药品，哪够填这个窟窿？可这东西…又实在太好了！”
小陈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憋屈：“头儿，您是知道的，咱们现在…跟西方那些老牌工业国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特别是这些高精尖的工业母机，那是人家的命根子，卡脖子卡得死死的！买？人家狮子大开口还爱答不理！自己造？底子薄，时间紧，技术壁垒高得吓人！太难了！首长他们…是真没辙了，只能干瞪眼！”
他一股脑说完，心里反而轻松了点，但随即又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补充：“我…我真不是想替谁说话，也不是想算计您。就是…就是看着首长他们犯难，看着那些能让咱们国家硬气起来的宝贝图纸只能躺在保险柜里落灰，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就想着…头儿您本事大，兴许…兴许有办法？”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眼神飘忽，不敢再看王子珩。
正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投影屏上宇宙星图无声流转的光影，和茶杯里袅袅升腾的白气。小陈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膛。他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王子珩沉默地喝着茶，指尖在温润的骨瓷杯壁上轻轻。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让人无从揣测。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在小陈听来，如同惊雷。
“外汇？”王子珩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美金？黄金？”
他微微侧过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墨镜，落在小陈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就这点破事，也值得你们愁成这样？”
小陈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头儿…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王子珩身体向后靠进沙发深处，姿态慵懒，语气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随意，“他们缺的不是那几张纸上的机器。”
他顿了顿，手指随意地在空中一点，仿佛在强调：“他们缺的是‘东西’。能炼出好钢的东西，能车出精密零件的东西。”
“至于外汇？”王子珩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带着睥睨意味的弧度。
王子珩突然起身走向里屋，黑色风衣下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小陈听见抽屉打开的声响，接着是金属与木质表面碰撞的闷响。
"接着。"王子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陈手忙脚乱地接住抛来的物件——竟是个锃亮的不锈钢热水壶。壶身曲线流畅，把手处包着防烫的硅胶套，壶嘴设计得像天鹅颈般优雅。最神奇的是底座，完全看不出加热元件在哪。
"这...这不是您办公室那个..."小陈突然想起每次来汇报时，总能看到这个壶在三分钟内就能烧开一壶水。
王子珩重新坐回沙发，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德国最新款，电磁加热技术。"他嘴角微扬，"巴黎百货公司橱窗里的镇店之宝，标价299美元。"
小陈的手一抖，差点把壶摔了。这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年工资！
"但我们的更好。"王子珩突然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份全英文检测报告，"热效率高15%，防干烧专利，还有这个——"他按下壶底隐蔽的按钮，壶身立刻亮起幽蓝的呼吸灯，"欧美现在最吃香的赛博朋克设计。"
王子珩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如同精密的机械表芯。他抬眼看向小陈，墨镜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空气。
"轧钢厂东边那片空地，"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三天内清出来。围墙、厂房、宿舍区，按这本图纸来。"他从茶几抽屉抽出一卷蓝图纸，扔给小陈。
小陈慌忙接住，展开一看，是座现代化工厂的规划图，布局之科学让他这个外行都看得目瞪口呆。
"李怀德，"王子珩继续道，每个字都像钉进木板的钉子，"调任新厂厂长。刘光齐、刘光福跟他后面学。三个月内，我要看到这条生产线转起来。"
小陈喉结滚动，额头渗出细汗："头儿，这...这设备从哪来？技术工人..."
"设备明天到。"王子珩打断他，从风衣内袋又抽出本烫金手册扔在茶几上，"《现代工厂6S管理实务》。告诉李怀德，背不下来就滚去西北陪张德胜种土豆。"
窗外传来脚步声，刘家兄弟小跑着进了院子。王子珩头也不抬："人来了。"
小陈突然想起什么："头儿，招工方面..."
"南锣鼓巷所有待业青年，"王子珩端起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有一个算一个，全扔进去。不够的..."他嘴角勾起冷笑，"让李怀德去找杨为民要人。轧钢厂养那么多闲人干什么？"
刘家兄弟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时，王子珩正用钢笔在便签上写着什么。撕下的纸条飘落在小陈脚边，上面是一串令人眩晕的数字。
"瑞士银行账户。"王子珩起身，黑色风衣下摆扫过茶几，"初始资金。告诉李怀德——"他走到门口，阴影笼罩住刘家兄弟，"每浪费一分钱，我就从他工资里扣十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