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童”诞生
破旧出租屋的空气粘稠得化不开，只剩下笔记本电脑风扇嘶哑的哀鸣。屏幕上，一段粗糙剪辑的视频无声循环，像一出阴森默剧：特写是乐乐惨白如纸、眉头紧锁如受难圣婴的小脸；镜头下移，扫过那印着俗艳卡通、廉价感刺眼的塑料玩具琴。
陈默眼球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咬住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上传中…”。99%… 100%！上传成功！他像按下引爆器般猛砸发布键，将那段名为《三岁“神童”？我儿子用十块钱玩具琴弹了肖邦夜曲！》的视频，连同他摇摇欲坠的人性，一同抛进了互联网的深渊。
“砰！”笔记本滚烫的盖子被合上，如同关上地狱的闸门。心脏在他胸腔里狂野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轰鸣。他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狭窄、弥漫着霉味与隔夜泡面酸腐气息的房间里来回踱步，鞋底摩擦着冰冷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一次转身，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带着病态的偏执，扫向角落那张吱呀作响的婴儿床。
薄毯下，乐乐蜷缩着，小小的身体裹在病态的高热里，如同一块闷烧的炭。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衬得他唇色惨淡如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弱而吃力的颤抖。毯子下露出的那只小手，无意识地、间歇性地抽搐一下，指尖冰冷。
陈默的目光只在儿子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点属于父亲的微弱刺痛，瞬间便被更汹涌、更灼热的焦灼与贪婪吞噬、焚尽。他猛扑回油腻的餐桌旁，掀开笔记本盖子！刺眼的光亮起，他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向刷新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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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零蛋，无声的嘲讽。
“操！”陈默一拳砸在桌面上，指关节剧痛，倒吸一口冷气。巨大的失落如冰水浇头。失败了？幻觉？他眼球几乎瞪裂，手指痉挛般再次疯狂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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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死寂。绝望的阴影蔓延，他颓然瘫坐在咯吱作响的破椅上，力气被抽干。改变命运的唯一绳索，竟是泡影？
就在绝望的冰层即将将他彻底封冻——
嘀嘀！嘀嘀嘀嘀！
尖锐、急促、如同警报般的提示音骤然撕裂死寂！不是一声，是瞬间爆发的、连绵不绝的、暴雨击打铁皮屋顶般的密集狂响！从他屏幕碎裂的旧手机！从笔记本电脑的扬声器！
陈默触电般弹起！扑向手机！屏幕瞬间被疯狂涌入的红色通知淹没！私信、评论、点赞、@消息、关注请求…图标上的数字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疯狂跳跃、叠加、爆炸！
“999+”！“999+”！“999+”！
他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滚烫的手机，点开简陋的视频平台App。页面加载的卡顿，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终于——
视频播放量：38,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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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数：5,432！ 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陈默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在血管里轰鸣！他猛地看向笔记本屏幕，网页端的数据同样在疯狂跳动！视频下方，评论区的刷新速度快到出现残影！无数条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卧槽？！三岁弹肖邦？玩具琴？CPU干烧了！”
“指法！落键！那痛苦表情！演技能逼真到这地步？赌上十年琴龄，绝对真神童！”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手机…给大佬献膝盖！人类进化没带我！”
“孩子脸色惨白皱眉！看起来好痛苦！当爹的怎么拍的？孩子没事吧？”
“楼上圣母滚粗！见证历史懂吗？量子力学显灵！平行宇宙干涉！这孩子带使命来的！”
“开头《小星星》基础扎实，后面《夜曲》骨架韵律惊悚！三岁小孩的手脑协调？牛顿棺材板按不住了！”
“己关注！火钳刘明！坐等后续！孩子爹开首播啊！要看现场版！”
“同求首播！打赏管够！看人间奇迹！”
“XX奶粉市场部！私信爆！速回！天价代言！”
“寰宇经纪王总！孩子有经纪没？聊聊？S级合约起步！”
评论如同沸腾的熔岩，翻滚着震惊、狂热崇拜、技术分析、冰冷质疑、病态窥探，以及无数条赤裸裸散发着铜臭的商业邀约！每一个跳动的数字，每一条滚烫的评论，都像一剂强效肾上腺素，狠狠注入陈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席卷全身的、毁灭性的狂喜！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钱袋图标——收益！手指带着近乎朝圣的虔诚，重重戳下！
后台数据展开：打赏收入：￥37,286.51！
鲜红的数字，带着灼烧视网膜的魔力！三万七！ 仅仅一个粗糙视频！上传不到一小时！
“轰——！”陈默的大脑彻底空白！风扇的嘶鸣、乐乐的微弱呼吸、窗外的车流…所有声音瞬间被这冰冷的、足以改写命运的财富轰鸣碾碎！他死死盯着那串还在跳动、持续增加的数字，眼球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暴突！滚烫的热流冲上头顶，脸颊涨得通红发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咆哮、疯狂舞蹈！贫穷？债务？屈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即将被碾碎的尘埃！
“哈哈哈哈——！”压抑不住、扭曲变形的狂笑从他喉咙深处爆发！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挣脱锁链的野兽，在狭窄的空间里踉跄转圈！挥舞双臂，对着空气无声嘶吼！三万七！这只是开始！首播！对！首播！让所有人亲眼看看！让质疑者闭嘴！让追捧者疯狂！让金钱的洪流彻底淹没他！把这破出租屋！这操蛋的人生！烧成灰烬！踩在脚下！
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理智！他猛扑向吱呀作响的婴儿床，动作粗鲁狂躁！昏睡中的乐乐被震动和父亲身上散发的、如同实质般的狂热气息惊扰，小身体猛地剧烈一颤，眉头锁得更死，仿佛在噩梦中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极致痛苦和恐惧的呜咽：
“呜…怕…”
那声音细若游丝，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叹息，带着孩童最本能的恐惧和求助。
但这微弱的求救信号，在陈默被金钱和名誉的滔天洪流彻底淹没的听觉里，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瞬间便被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脏狂野的搏动、以及脑海中那三万七千块冰冷叠加的数字幻音彻底盖过、碾碎！他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台屏幕碎裂、此刻却散发着神圣金光的旧手机！
他一把抓起手机，手指因极度的亢奋而剧烈颤抖。粗暴解锁，无视了无数条疯狂涌入的、标注着“星耀首播签约经理林薇”、“寰宇经纪王总”、“XX奶粉代言”的私信提示！他眼里只剩下那个首播App的图标！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殉道者，带着最后的疯狂，重重戳了下去！
简陋的首播界面弹出。前置摄像头开启，屏幕上瞬间映出陈默那张因极度亢奋而扭曲、涨红、眼球布满血丝如同疯魔的脸。背景是出租屋斑驳的墙壁、油腻的餐桌、堆放的杂物，角落里那张吱呀作响的婴儿床，以及床上被薄毯覆盖、在昏睡中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小小隆起。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里翻滚的狂笑，但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砂纸摩擦般的颤抖和亢奋，在死寂中炸开：
“老铁们！家人们！欢迎进来！”他对着镜头，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声音嘶哑高亢，“你们…不是要看‘神童’吗？不是怀疑我造假吗？好！我陈默！今天就用这破手机！现场首播！让你们亲眼看看！我儿子陈乐乐！三岁！他…到底是不是你们口中的‘神童’！”
他猛地将手机摄像头翻转，剧烈晃动的廉价镜头对准了婴儿床上昏睡的小小身影。
“乐乐！醒醒！乐乐！给叔叔阿姨们…表演一个！”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命令口吻，伸手就要去摇晃儿子滚烫的身体！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乐乐的刹那——
咚！咚！咚！
出租屋那扇薄如纸板、仿佛一脚就能踹开的劣质防盗门，突然被极其急促、沉重、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的敲门声狠狠擂响！声音猛烈，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战鼓轰鸣，瞬间击碎了首播界面上刚刚涌入的几个“？？？”弹幕，也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灭了陈默头顶的狂热！
谁？！
陈默的动作瞬间僵死！狂热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和被打断的暴怒。他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球死死盯向那扇剧烈震颤的房门，仿佛要穿透木板，看清门外那不速之客的面目。
首播间的画面，凝固在他扭曲惊疑的侧脸，和婴儿床上那团在昏睡中因巨大敲门声而再次痛苦蹙眉、微微抽搐的小小隆起上。
门外的擂鼓声，一声紧似一声，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急切，重重砸在陈默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