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股东?!”易中海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如炸雷在宽敞办公室轰响,震得水晶吊灯似乎微晃。他带着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强烈斥责,枯瘦手指几乎戳到李总保养得宜的鼻尖,唾沫星子溅到金丝眼镜镜片上:
“李总!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民不聊生了!您还满脑子想着您那点小圈子的利益?还想着您那点年底的分红?您睁开眼睛看看!用您那颗还没完全被铜臭腐蚀的心去感受一下!想想那些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家人抱成一团取暖还冻得嘴唇发紫、浑身青紫的同胞!想想那些在恶臭泥泞里爬行、只为从垃圾堆里捡一口发馊变质的吃食、和野狗争食的孩子!他们,千千万万挣扎在生死线上、命如草芥的老百姓!他们才应该是您心里最大的‘董事会’!最该优先交代和负责的‘股东’!他们的命,他们的苦,难道还比不上您财务报表上那几个冷冰冰的、带着血色的数字吗?”
他的逻辑如强盗,将个体责任无限放大到为所有社会不公买单,将李总的财富首接等同于对“苦难同胞”的掠夺。
他猛地从油布包裹里抽出那如同圣物的笔记本,像挥舞凝聚万民血泪的铁锤,“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李总面前摊开的、满是赤字标记的财务报表上!粗糙油布边缘刮花了打印纸。笔记本被粗暴摊开,里面是密密麻麻、字迹歪斜颤抖的“数据”和“案例”:某地土坯房暴雨倒塌压死一家五口,某村因道路不通产妇难产延误救治一尸两命,某童因无钱医治肺炎活活憋死……字里行间充斥“血泪”、“惨死”、“绝望”,如血写就的控诉状。
“您看看!李总!您用您那颗还没完全被金钱蒙蔽的心好好看看!”易中海手指如铁杵,用力戳着笔记本上精心“炮制”的苦难,声音因“悲愤”剧烈颤抖,带着哭腔,“这些都是我易中海,一个还有点良心的老工人,走遍了穷乡僻壤,沟沟坎坎,翻山越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桩桩件件,都是老百姓血淋淋的惨状!血泪斑斑的期盼!他们需要什么?他们只需要一点点能遮风挡雨的水泥!只需要几块结实的砖瓦垒个能躺下不淋雨的窝棚!只需要一条晴天能走、雨天不陷的黄土路,让他们的娃娃能走去几里外的破学堂认几个字,别当睁眼瞎!而您!李总!”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如洪钟大吕,充满终极道德审判力量。他身体再次前倾,脸几乎贴到李总因惊怒荒谬和一丝莫名寒意而略显扭曲的脸上,目光死死锁住对方眼睛,仿佛要将“正义”火焰首接烧进灵魂:
“您手里就握着改变这一切的钥匙!您这座工厂,这些设备,就是能救他们命的仙丹!就是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死得有尊严的唯一希望!您就是那根能救千万人于水火的稻草啊!您就是他们的活菩萨!”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即将发出最终审判的神祇,声音带着悲天悯人却又斩钉截铁的决绝:
“把工厂交给我们国家!交给真正需要它、能发挥它最大价值、能拯救万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的地方!这才是煌煌大义!这才是顶天立地的担当!这才是您作为一位流淌着炎黄血脉、稍具良知的企业家,应有的觉悟和奉献!个人的得失算什么?小我的那点利益算什么?在国家需要面前,在民族大义面前,在千千万万嗷嗷待哺、命悬一线的同胞面前,这些都轻如鸿毛!渺如尘埃!不值一提!李总!您……您难道就不想青史留名吗?!不想让子孙后代铭记,是您在民族危难、黎民倒悬之际,挺身而出,毁家纾难,散尽千金,成就了这光照千古的仁德大业吗?!”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声嘶力竭、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带着“你不答应就是历史罪人、民族败类、冷血禽兽”的终极道德绝杀!声音在宽敞豪华办公室激烈回荡。
仿佛为这“正义”审判加冕,窗外,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接近的巨响!
“轰隆——!!!”
沉闷如开山炮般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地板剧烈的、持续数秒的明显震动!办公桌上沉重咖啡杯“哐当”跳起,褐色液体泼洒污染文件。精致黄铜地球仪“咕噜噜”滚落桌面,“咣当”砸在大理石地板!紧接着,是几声更加清晰、令人牙酸到骨髓的“嘎嘣——轰!哗啦——!!!”那是金属被暴力撕裂、扭曲变形、沉重坠地的恐怖声响!方向……清晰指向核心生产区预热器塔和回转窑连接区域!仿佛有一座钢铁山峰被无形巨手硬生生掰断砸碎!
李总浑身剧烈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冷汗“唰”地浸透昂贵阿玛尼衬衫后背!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巨响方向——巨大预热器塔方向,在刺眼灯光照射和扭曲玻璃折射下,似乎有庞大无比的阴影在晃动移动?定睛凝神去看,强光线下视角受限,又似乎一切如常?是连续加班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还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未知的冰冷恐惧如剧毒蟒蛇,瞬间缠紧心脏,几乎窒息!窗外的工厂,此刻在他眼中不再熟悉安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正被无形怪物吞噬的可怕陷阱。监控失灵,保安失声,诡异的拆卸巨响……都指向不敢深想的恐怖事实!
易中海也听到了那近在咫尺、惊天动地的拆卸声!他知道外面正在拆最核心设备了!时间就是绞索!眼中精光爆射,给予最后一击、彻底碾碎对方心理防线的时刻到了!他猛地又一拍桌子,“砰!”一声巨响如惊堂木炸响!声音带着最后不容置疑、如同命运最终宣判般的威逼,甚至带上一丝疯狂的破釜沉舟意味:
“李总!您听听!您仔细听听外面那些声音!那不是机器在响!那是老百姓在绝望地哭嚎!是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呼唤爹娘!是历史的长河在您耳边咆哮,催促您做出唯一正确的、无愧于天地良心的选择!想想那些在寒风中冻得青紫、奄奄一息的同胞!想想您自己那颗还未完全泯灭的良心!签了吧!现在!立刻!马上!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千千万万条活生生的人命!也为了您自己百年之后的千秋名节!签了这份协议!这是您唯一赎罪和自救的机会!!”
他的眼神如燃烧炭火,死死盯着李总惨白的脸,不给任何喘息思考空间。
话音未落,他如变魔术般,不知从袖口还是后腰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闪电般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格式严谨到冷酷无情的《工业园整体产权及设备无偿转让协议》,带着一股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啪”地一声,如惊堂木重重拍在笔记本和沾着咖啡渍的财务报表之上!甲方处,赫然盖着某个国家部委鲜红、硕大、极具权威性和压迫感的公章!那红色,在惨白灯光下如凝固的鲜血!乙方签名处,一片刺眼的、等待被征服的空白!
那份协议,像一块刚从炼钢炉取出、烧得通红的烙铁,死死烫在李总视网膜上,烙印灵魂深处。窗外巨响和脚下持续传来的微弱震动,如地狱催命鼓点,敲打在彻底崩溃的神经上。眼前老工人疯狂炽热、带着终极道德审判和赤裸裸精神威逼的眼神,如实质利剑刺穿防御。那份盖着象征“国家意志”红印、如同卖身契的协议,彻底碾碎最后一丝残存抵抗意志和理智。巨大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压倒一切。财产、董事会、股东利益,在眼前道德疯子和窗外无法理解的恐怖现实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如沙堡般脆弱。
冷汗如小溪从李总额头鬓角滚落,大颗大颗滴在光滑桌面,汇成一小滩绝望水渍。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无尽恐惧和唯一求生本能:签了它!立刻!摆脱这个疯子!摆脱这该死的诡异噩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得了严重帕金森,伸向桌上那支沉甸甸、象征财富地位的镶金万宝龙钢笔。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笔杆。
当冰凉镶嵌碎钻的笔尖,颤抖着歪歪扭扭在乙方签名处落下第一个扭曲无力笔画时,易中海紧绷如岩石、布满“忧愤”沟壑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甚至带着点“挽狂澜于既倒”的诡秘满足笑容。
那笑容深处,是“道德天尊”又一次成功审判并“感化”目标的得意,是掌控他人命运的隐秘。窗外,适时又传来一声巨大金属构件被吊离基座、沉重砸落运输车板上的撞击声——“咣当!!!”,仿佛为这份“道德”的彻底胜利,敲响一记沉重而无比讽刺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