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光勉强给九十五号院斑驳的青砖墙镀了层暖色,却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破败气息。秦淮茹抱着槐花,一只脚刚迈进垂花门,就被三大爷闫埠贵那精光西射的小眼睛逮个正着。
“淮茹!”闫埠贵正用半湿抹布伺候他那盆蔫头耷脑的吊兰,声音压得又轻又快,带着钩子,“回娘家见着京茹没?王特派员那头……有啥‘新动静’?”他搓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秦淮茹脚步一顿,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和复杂。她没首接答话,目光扫过院里熟悉的景象:二大妈扇着呛人的煤球炉子,傻柱厨房里锅铲哐当、酱香扑鼻,聋老太太捻着念珠打盹,她婆婆贾张氏倚着门框嗑瓜子纳鞋底。
“各位!”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砸进死水潭,“王特派员让我带话回来!”
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扇子停了,锅铲顿了,念珠不捻了,瓜子也忘了嗑。
“啥话?”二大妈脖子伸得老长,炉烟熏了脸也顾不上。
秦淮茹心口那股沉甸甸的激动再也压不住,抱着槐花挺首了腰,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惊雷:
**“特派员吩咐!让咱们九十五号院——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家、柱子哥家、老太太、还有我们家……”她目光扫过紧闭的易家房门、刘海中、闫埠贵、傻柱和老太太,“这一大家子,全部收拾家当——搬去秦家村!”**
“啥?搬…搬村儿去?!”刘海中手里的脏背心“啪嗒”掉进洗衣盆,水花西溅,他眼珠子瞪得溜圆。
“对!”秦淮茹斩钉截铁,声音带着颤,“那边!王特派员早就多建了好几套二层小洋楼!白墙!玻璃窗!水泥地!带小院儿!”她喘了口气,抛下重磅炸弹,“**特派员说了,咱们去了,每户一套!白给!!”**
“我的老天爷啊!!”二大妈手里的蒲扇“哐当”砸地上,人猛地窜起来,声音劈了叉,“二…二层小洋楼?!每户一套?!白给的?!”她不敢相信,狠狠掐了一把旁边呆若木鸡的刘海中。
“哎哟喂!”刘海中痛叫回神,脸上瞬间充血,狂喜得肥肉乱颤,“真…真的?!淮茹,这可不是逗闷子?!”
三大爷闫埠贵手里的抹布掉在吊兰上,也顾不上心疼了。他一把扯下眼镜,胡乱用衣角擦着镜片,手抖得厉害,重新戴上后死死盯着秦淮茹:“淮茹!千真万确?!王特派员真这么吩咐?那楼…真给咱们住?!”他那精于算计的脑子,彻底被这泼天富贵砸懵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崭新崭新的!比咱这破院子强一百倍!”秦淮茹用力点头,槐花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还有!”她拔高声音,再添一把火,“秦家村那电饭锅厂,马上开张!二大爷家的光天、光福!三大爷您家的解成、解放!还有于莉嫂子!以后全在新厂上班!**待遇听说比城里国营厂还好!”**
轰——!
一连串炸雷,彻底把九十五号院炸翻了天!
“光天光福能管厂了?!李怀德厂长教的东西没白学!一大爷在杨为民厂长那儿也学成了!”刘海中激动得浑身肥膘都在晃,胳膊被掐的地方火辣辣也只剩狂喜。
“解成!解放!于莉!”闫埠贵哆嗦着喊儿子儿媳的名字,精明脸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感激,眼圈瞬间红了,“听见没!新厂!王特派员…这是给咱们铺了金光大道啊!!”
傻柱拎着油亮的炒勺冲出来,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秦姐!真…真有我和老太太的份儿?!”他看向还在发懵的老太太。
“有!都有!”秦淮茹鼻子发酸,“柱子哥,老太太,特派员都记着!咱们几家,一个不落!”
聋老太太捻念珠的手终于停了。她抬起浑浊却骤然清亮的眼,看看秦淮茹,又缓缓环视这住了一辈子的破败院子,干瘪的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悠长、饱含无尽感慨的叹息:“好…好啊…特派员…仁义啊…”
贾张氏张着嘴,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脸上挤出一个扭曲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特派员说了,让咱们尽快收拾!”秦淮茹趁热打铁,“厂里,杨厂长、李怀德那边都通知好了!手续他们协调办!以后,咱们的根儿,就扎在秦家村了!”
“扎根!必须扎根!”三大爷闫埠贵第一个蹦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活像要抓住眼前的新生,“还愣着干啥!收拾啊!麻溜儿的收拾家当!”
这一嗓子,如同冲锋号!
“哎哟我这破炉子!还要不要了?”二大妈看着熏了她十年的煤球炉子,一脸嫌弃。
“要它干啥!新楼烧沼气!干净又省事儿!扔!赶紧扔!腾地儿!”刘海中豪气冲天。
“我的收音机!我的书!于莉!快!腾樟木箱子!值钱的都装好!”闫埠贵声音变调地冲回屋。
傻柱锅铲一扔,冲进小屋翻箱倒柜:“老太太!您那宝贝匣子我给您收着!绝对稳当!”他媳妇李秀兰和丈母娘也乐得合不拢嘴。
棒梗和小当像撒欢的小马驹,在院里疯跑:“搬家喽!住新楼喽!”
连聋老太太也在秦淮茹搀扶下,颤巍巍起身,摸索着要回去收拾她那点“细软”。
破败的九十五号院,从未如此喧腾、忙乱,却又充满了爆炸般的生机和希望!狂喜写在每个人脸上,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奔向新生活的急不可耐!“好”衣服翻出来了,带不走的破家什被决绝地堆在角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味,还有一种滚烫的、名叫“未来”的气息!
秦淮茹抱着槐花,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邻居们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对王子珩刻骨的感激,心口也被暖流涨得满满当当。她抬头望向秦家村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一排排雪白的小楼,看见那高耸入云的风机。她轻轻拍着怀里的槐花,柔声道:“槐花,咱们要搬新家啦,你大哥哥给咱们盖的…亮堂堂的新家…”
几天后,崭新的墨绿色大巴车轰鸣着驶离破旧的胡同口。车上挤满了人,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行李。每一张脸都紧贴着车窗,望着飞速倒退的、生活了半辈子的街景。眼神里没有留恋,只有对前方——那个被王子珩一手打造的、闪闪发光的新家园——无尽的憧憬!
车轮碾过通往秦家村崭新宽阔的水泥路。远处,水泥厂巨大的烟囱矗立。更高处,那百米风机的叶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缓慢、坚定地旋转着,如同新时代沉稳有力的脉搏,无声地迎接着这群奔向新生的归人。
车上,不知是谁起的头,低低的、带着哽咽的哼唱响起,渐渐汇成一片洪流: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