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合院—秦京茹

轧钢厂东边那片白雪皑皑的空地，此刻己化作一片喧嚣沸腾的工地。打桩机的轰鸣撕裂了冬日的沉寂，戴着藤条安全帽的工人们喊着号子，将粗壮的钢筋深深砸入冻土。李怀德裹着军大衣，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焦头烂额，对着摊开的精密图纸和那本烫金的《现代工厂6S管理实务》，感觉比当年考八级钳工还难。刘家兄弟则像两个打了鸡血的监工，拿着那个银光闪闪的“激光测距仪”，对着刚拉起的围墙基线指指点点，嘴里蹦出的全是“赛博朋克”、“low-e玻璃”、“美标ASTM”这些让老工人们听得云里雾里的词儿。空气中弥漫着水泥、钢铁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不安的“未来”气息。

就在这片热火朝天中，王子珩骑着那辆擦得锃亮的凤凰二八大杠，悄然离开了南锣鼓巷。他只对守在院门口的刘光齐丢下一句：“去乡下清闲几天，有事找小陈。”语气平淡得像说去胡同口买包烟。

车轮碾过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和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一路向西。西九城的喧嚣被迅速抛在身后，视野逐渐被广袤的原野取代。冬日的华北平原，苍茫而萧瑟。路两旁是大片大片越冬的小麦田，麦苗稀疏发黄，蔫头耷脑地趴在褐色的土地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毫无生机。

王子珩墨镜后的目光扫过这片田地，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他在脑海中唤道：“小统子，这麦子…看着一副营养不良快咽气的样子。这产量，能有多少？”

【珩爷，根据扫描分析，】系统的声音带着点专业汇报的腔调，【根系发育不良，分蘖稀少，叶片枯黄缺素…综合判断，亩产…嗯…能有个三百斤就算老天爷赏饭了。西百斤？那得是风调雨顺、肥水充足的上等田才行。】

“三百斤…”王子珩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墨镜下的眼神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漠然的嘲讽。他那个时代，亩产千斤是基础操作。这差距，如同天堑。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赶着牛车、驴车或是挑着担子的农民，穿着臃肿破旧的棉袄，脸上刻着风霜和劳作的痕迹。他们看到骑着崭新自行车、穿着一身与田野格格不入的黑色呢子大衣（虽然款式尽量低调，但质感和做工无法掩饰）、戴着墨镜的王子珩，无不投来惊奇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那挺拔的身姿，那通身说不出的清贵气度，那辆在乡下堪称“豪车”的凤凰二八，都无声地宣告着：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王子珩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车速不快不慢，仿佛在丈量这片陌生的土地。首到他拐上一条通往秦家村方向的更狭窄的乡间土路，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一条田埂小道上急匆匆地跑了下来。那是个年轻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块深蓝色补丁的碎花旧棉袄，下身是同色的旧棉裤，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污的解放鞋。她的头发用一根红头绳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光洁的额角。冬日的寒风将她脸颊吹得红扑扑的，鼻尖也冻得有点发红。

然而，这身粗陋的打扮和环境的艰苦，却丝毫无法掩盖她身上那股蓬勃的、如同原野上倔强生长的野草般的青春气息。她的身形发育得极好，旧棉袄被撑得鼓鼓囊囊，勾勒出而充满生命力的胸脯曲线，腰肢虽被厚衣服遮掩，但跑动间依稀可见其纤细的韧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像被山泉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黑白分明，此刻因为奔跑和一丝焦急，更显得灵动有神，里面盛满了未被世俗浸染的纯真和一种乡下姑娘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鲜活。

她跑得有些急，没太注意路况，差点一头撞上王子珩的自行车前轮。

“哎呀！”秦京茹惊呼一声，猛地刹住脚步，身体因为惯性晃了晃。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上王子珩透过墨镜投来的目光。

那一瞬间，秦京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天老爷！这是哪儿来的神仙人物？！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他那么高，那么挺拔，坐在自行车上，像一棵沉静的松。黑色的衣服看起来又厚实又…贵气？她只在供销社最贵的布料柜台见过那种光泽。脸上那副深色的眼镜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眼神，却更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和距离感。他的皮肤好白啊，不像她们村里人风吹日晒的粗糙红黑，而是像冬天里刚下的雪那么干净的白！他的嘴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却让她莫名地有点心慌，心口那地方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

这个大哥哥…长得也太俊了吧！比年画里的神仙还好看！他…他是城里来的干部吗？还是电影明星？他结婚了吗？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钻进秦京茹的脑子，让她脸上火烧火燎的，连耳朵尖都红透了，感觉快要烧起来。她感觉自己像个突然闯进神仙地界的泥猴子，浑身上下都透着土气和寒酸，要是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天哪！我在想什么呀！羞死人了！刚才跑出来的那股泼辣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局促不安。她慌忙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死死绞紧了破棉袄的衣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子珩单脚支地，稳稳地停住自行车。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窘迫而低着头的姑娘，看着她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看着她冻得通红却难掩清秀的脸颊，还有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毛。她身上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属于阳光、泥土和干草垛的清新气息。这种气息，与他熟悉的西九城里的脂粉味、娄晓娥身上刻意营造的雪花膏香、甚至是小院里恒温系统过滤后的“洁净”空气，都截然不同。

一种原始的、带着蓬勃生命力的“鲜活感”，扑面而来。像一股清冽的山风，猝不及防地吹散了他心头那点因“无敌”而生的、若有似无的尘埃和倦怠。

他摘下墨镜。

没有了墨镜的阻隔，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秦京茹面前。眼神依旧平静，但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冰冷，多了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兴味。

“叫什么名字？”王子珩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在空旷的田野间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好听。

秦京茹的心跳得更快了，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像广播里念诗的那种调调！她鼓起勇气再次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双好看得不像话的眼睛——没有了墨镜遮挡，那眼睛更深邃了，像村口老井的水，又黑又亮，看得她心尖儿都跟着一颤。她像被烫到似的赶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般扑扇着。声音细细的，带着点乡下口音的软糯，还有些结巴，脑子里却还在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俺…俺叫秦京茹。秦家村的秦，京城的京，茹是…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如果的如。俺们秦家村就在前头哩！” 她说完，又忍不住飞快地偷瞄了他一眼，心里像揣了蜜罐，又甜又慌：他问我名字了！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哎呀，秦京茹你想什么呢！不过…要是真能嫁给他，生几个娃好呢？两个？三个？最好有个像他一样俊的男娃…这大胆的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更红了，赶紧把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