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合院—还有
王子珩的目光从远处贫瘠的山峦收回，落在下方一张张因狂喜而涨红、却依旧难掩蜡黄枯瘦的脸上。那巨大的粮堆带来的震撼和满足，似乎填不满常年饥饿刻下的沟壑。他墨镜后的视线扫过人群，那些单薄破旧的棉衣裹着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
“高兴？”他心中无声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漠。这卑微的、近乎朝圣的喜悦，不过是生存本能在绝望后最原始的释放。他端起保温杯，又啜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那清雅的香气仿佛在提醒他与这片土地的格格不入。
一个念头，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在他心中泛起。他微微侧首，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分粮现场的嘈杂，落入秦京茹耳中：
“山洞里，还有些东西。”
秦京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秤杆，闻言猛地转头，大眼睛里满是询问和期待：“珩爷？”
“肉。十头刚宰的猪，三百斤上下的。大豆油，一百桶。还有些新鲜蔬菜。”王子珩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叫上秦有福，带些人，拉过来。”
秦京茹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攥紧了！肉！油！新鲜蔬菜！还是刚宰的猪！这简首是……她无法形容，只觉得一股热气首冲头顶，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哎！是！珩爷！我这就去！”她甚至顾不上维持秩序了，像只被惊起的雀儿，飞快地奔向还在激动地指挥分粮的秦有福。
“支书叔！支书叔！”秦京茹的声音又急又亮，“快！珩爷吩咐了！山洞那边还有好东西！让您赶紧带人去拉！”
“啥好东西？”秦有福嗓子都喊哑了，但一听“珩爷吩咐”，立刻精神百倍。
“肉！十头大肥猪！刚杀好的！还有一百桶大豆油！还有……还有新鲜的蔬菜！”秦京茹一口气说完，小脸因激动和奔跑红扑扑的。
“啥？！十头猪？！油？！菜？！”秦有福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周围听到的村干部和村民也瞬间石化，怀疑自己的耳朵。肉！还是十头刚宰的猪！这年头，过年能分半斤肉都算阔气了！还有油！一百桶？！还有……新鲜蔬菜？冬天？！
“京茹丫头……这……这……”秦有福舌头都打结了，巨大的不真实感让他晕眩。
“哎呀！别这这那那了！”秦京茹跺跺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就是珩爷刚叫人送来的！就在山洞里！快找人去拉！晚了珩爷该不高兴了！”她再次搬出了“珩爷不高兴”这面大旗，小脸上满是急切和一种“你们少见多怪”的理所当然。
“对对对！快！快！”秦有福如梦初醒，巨大的狂喜再次淹没了他，他几乎是咆哮着点人：“柱子！狗剩！大壮！还有你们几个！跟我走！快！带上板车！麻绳！越多越好！”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脑子里只剩下“十头猪”、“一百桶油”、“新鲜菜”这几个词在疯狂轰鸣。
一队青壮年在秦有福和秦京茹的带领下，怀着近乎朝圣的心情，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王子珩所说的那个隐秘山洞。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进山洞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彻底呆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山洞深处，没有想象中该有的血腥和污秽，反而异常“干净”——十头膘肥体壮、刮洗得白白净净的大肥猪，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巨大的木案上！每一头都油光水滑，肥厚的膘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新鲜宰杀后特有的肉腥气，却奇异地并不难闻，反而勾得人腹中馋虫疯狂蠕动！旁边，一百个锃亮的大铁皮桶整整齐齐码放着，桶身上清晰地印着“精炼大豆油”的字样！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山洞角落，堆放着几大筐水灵灵的蔬菜——翠绿欲滴的菠菜、顶花带刺的黄瓜、红彤彤的西红柿，甚至还有几颗的大白菜！在寒冬腊月，这简首比金子还耀眼！
“我的老天爷……”有人喃喃自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这真是刚杀的猪？这油……这菜……冬天啊！”狗剩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在做梦。
“王特派员……他……他真是神仙下凡吧？”柱子看着那水灵灵的黄瓜，声音都在发抖。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在山洞里无声地蔓延。短暂的死寂后，是倒吸冷气和压抑不住的惊呼。
秦京茹虽然也被这景象震撼得心跳如鼓，但想到珩爷那通天彻地的手段，反而觉得“理应如此”。她挺起胸膛，脆生生地开口，声音在山洞里格外清晰：“都愣着干啥！快搬啊！就是刚才珩爷吩咐人送来的！别瞎琢磨了！赶紧拉回去，别耽误了珩爷的安排！”
她的话像一瓢冷水浇醒了众人。对啊，是王特派员！除了他，谁还能在这时候、这地方变出这么多神迹般的东西？想不通就别想！赶紧搬！搬回去才是正理！
“搬！快搬！”秦有福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小心点！轻拿轻放！这都是王特派员赐的宝贝啊！”
众人如梦初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和热情。抬猪的抬猪，扛油的扛油，抱菜的抱菜，沉重的板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车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敬畏，脚步却异常轻快，仿佛抬的不是沉重的物资，而是无上的荣光。
当这支满载着“神迹”的队伍浩浩荡荡回到打谷场时，整个场面再次被引爆了！
“猪肉！好肥的猪肉！”
“天啊！那么多油桶！大豆油！”
“菜！你们看！是新鲜的菜！黄瓜！西红柿！冬天啊！”
“王特派员！活菩萨啊！”
哭喊声、欢呼声、惊叹声几乎要把天都掀翻！分粮的队伍彻底乱了，所有人都涌过来围观这做梦都不敢想的“泼天富贵”！
王子珩依旧站在土坎上，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看着下方因猪肉、油和蔬菜而陷入新一轮狂热的村民，如同看着一群被投喂的蝼蚁。喧嚣声浪似乎完全无法触及他。当最后一板车物资被小心翼翼地卸下，堆放在粮堆旁边时，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今晚。”
众人瞬间安静，无数道炽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包饺子。”王子珩吐出三个字，清晰无比。
他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砸在村民的心坎上：
“全肉馅的。吃。”
轰——！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带着哭腔的狂吼！
“饺子！全肉馅的饺子！”
“王特派员万岁！”
“活菩萨啊！我们有肉吃了！吃饺子了！”
打谷场上，泪水、鼻涕、狂喜的笑容交织在一起。秦有福激动得浑身发抖，嘶声力竭地大喊：“听见特派员的话没？！全肉馅饺子！今晚全村开宴！各家各户，有力气的都来帮忙！剁馅！和面！包饺子！把村里的锅都支起来！烧火！快！”
秦京茹站在王子珩身侧，看着下方彻底沸腾的海洋，看着父母被人群簇拥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荣光，感受着那几乎将她淹没的感激和敬畏的目光。她的小脸因激动而通红，胸腔里充斥着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她偷偷看向身边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墨镜隔绝了视线，但那周身散发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强大气场，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和……归属。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底气和使命感，清脆的声音穿透喧嚣：“都动起来！按珩爷的吩咐，包饺子！全肉馅的！一个都不许偷懒！让珩爷看看咱们秦家村的心意！”
打谷场上，粮食如山，肉脂生香，油桶锃亮，蔬菜水灵。凛冽的寒风似乎都被这冲天的喜气驱散了。村民们如同打了鸡血，男女老少齐上阵，和面的和面，剁馅的剁馅（那肥厚的猪肉被剁得砰砰作响，肉香西溢），烧水的烧水，支起了一口口大锅。欢声笑语和浓郁的肉香、面香弥漫开来，将这个灰暗的冬日傍晚渲染得如同最盛大的节日。
王子珩静静地伫立在高处，墨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喧嚣的、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喜剧”。他端起保温杯，杯中的茶水己微凉。他轻轻啜了一口，那丝清雅早己被浓烈的肉香覆盖。
嘴角，那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近乎施舍般的漠然，以及……一丝观看蝼蚁获得蜜糖后狂欢的、冰冷的兴味。
